07 本期人物
熊恩宏 印尼語翻譯官
印尼出生、台灣成長，從事翻譯工作長達12年
職人任務：若語言是生活的顏料，翻譯則擁有畫筆，用熱情描繪出每段不期而遇
撰文：小樹醫師 攝影：一樹 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提到翻譯工作，有人會想到外交使節團來訪時的口譯人員，身著一身光鮮亮麗，在官員身旁，快速精準地切換雙聲道；也有人會想起日韓影視作品的角落，時常出現的「某某字幕組」，透過對作品的愛與熱情，以組織化的方式無償工作；還有人會想到外文小說的譯者，名字默默地以較小號的字體與作者並列，卻是讓一眾讀者安心的指標。此次，筆者想介紹的翻譯工作者，不只需要站到第一線做即時翻譯，也需要無比的愛與熱情，無償提供各種擴充服務，當然，他更是讓一大群人安心的存在。
熊恩宏（綽號：小熊），擔任印尼移工翻譯十多年
從自然而然 到樂此不疲
了小熊在台北火車站附近的印尼街見面，他是今天的主角，也是一位移工翻譯人員。我們先他一步抵達印尼街，可能是非假日的關係，只有幾間小吃店營業，巷弄裡透著悠閒的異國風情。據說店家在這邊聚集的原因，和台中的東協廣場很不一樣，老闆或許是遠嫁來台的印尼新住民，或許是印尼排華事件後來台的印尼華僑。
小熊是印尼華僑，小時候住在印尼，直到1998年印尼排華事件後，才隨家人來台定居。那時約莫小學五六年級，對華文一竅不通，回憶背誦注音符號的過程，小熊笑說：「華文真的超級難學。」但也因為語言學校聚集了很多相同身分的同學，大家平時生活仍使用大量的印尼文，才讓小熊保留了用印尼文溝通的能力。後來，因為具有華文及印尼文的雙語能力，也就自然而然走上移工翻譯這條路，沒想到一做就是十幾年。
台北有一條「印尼街」
位於台北車站不遠處的北平西街又名印尼街，是一條距離車站走路僅僅三分鐘即可到達的街道。街道總長度只有五十公尺，相比台中第一廣場的繁囂熱鬧，印尼街更恬靜隨和，位於市中心卻又帶點神秘感，當中小吃店、美髮店、雜貨店林立，是新住民與移工們假日時的休閒勝地。
移工初次來到台灣更需要的是生活面的幫助
工廠：作為翻譯現場
說起小熊的翻譯現場，絕大部分是發生在工廠裡面。他會指導移工操作產線的機台，協助移工接受安全衛生教育訓練，甚至陪同移工參加員工健康檢查。對小熊來說，最大的挑戰莫過於在翻譯過程中遇到很多專有名詞，像是機台的部件名稱、操作程序，光是華文就已經讓人看得一頭霧水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轉換為印尼文。小熊因此專程回印尼，尋找工程相關的書籍、辭典，先要找到印尼文中相對應的專有名詞，再用淺白的印尼文去解釋，最後再一個步驟、一個步驟帶著移工操作，提醒移工要注意哪些細節、發生緊急狀況時該如何處理。換言之，如果工廠老闆沒有小熊的協助，移工絕對無法順利開始工作。
雇主與移工間的穩固橋梁
協助移工接受衛生教育的時候，小熊同樣遇到許多專有名詞，像是特殊的疾病名稱、職業病的認定標準及預防措施等。他總是秉持一樣的原則，自己要先搞懂才能做好翻譯，讓移工也聽懂，所以他會非常仔細地詢問醫師，反覆確認自己的理解是否有誤。如果有不清楚的操作環節，他也會替移工發問，再進一步親自示範，讓移工明確知道如何保護自己。
移工在台灣發生職業傷病的情況時有所聞，輕微的像是中暑，嚴重的則包括截肢失能、聽力受損，很多都是源於語言隔閡，也因此衍生不少勞資糾紛。小熊的翻譯工作就像是一座穩固的橋梁，連結雇主與移工的認知，從源頭減少風險，同時替雇主站在移工的立場思考，強化雇主照顧移工的作為。
為外籍勞工即場傳譯
小熊的翻譯工作還包含協助醫師執行移工的聽力保護教育訓練，指導移工配戴耳罩。由於當中涉及不少工廠機器的專有名詞與術語，小熊都會從印尼訂購當地的字典來補習相關知識，他笑言台印兩地的工廠所使用的機器不盡相同，也是因為工作關係所以才知道兩地工科的習慣異同。
爆紅迷因：「老闆幫我買東西啦！」
前陣子網路流傳一段印尼移工打電話給老闆的影片，片段中移工中、英、印尼語混雜使用，費盡心力講了老半天，結果老闆還是搞不懂，啼笑皆非的對話吸引逾萬人次觀看，「到底他想要買的是什麼」更一度成為網絡迷因！
歡樂之餘，也反映移工們在台生活中有口難言的窘困，而且不限於職場，簡單至日常生活中「買個東西」也要兩文三語、比手畫腳來拼命說明，相信每一位曾經飄泊到外地打拼的人都會有所共鳴！
翻譯者們多重身份
1. 法律顧問
除了醫療外，移工也時常向小熊做法律諮詢。舉凡使用毒品被舉報後，依據驗尿結果，可能會送勒戒或是遣返；還有受到雇主不公平待遇時，可以如何保障自己的權益，如果逃跑又會面臨什麼樣的罪責或懲處；或是改裝電動車的違法疑慮，何時會需要掛牌接受管理等千奇百怪的問題。筆者很好奇為什麼小熊懂這麼多複雜的法律條文，他說：「都是陪移工去警察局做筆錄、上法院當翻譯的時候，累積出來的經驗。移工在台灣生活，偶爾會遇到一些很無奈的事，如果可以早點告訴他們鋌而走險的後果，或是透過法律來協助他們，一定可以減少許多遺憾。」
2. 生活顧問
當然，移工們在台灣的生活，不全然都是跟醫療或法律相關的麻煩事，還有許多是工餘時間，想要放鬆一下時遇到的小困擾、小挫折。例如哪裏有好吃的家鄉味？可以去哪家餐廳唱卡拉OK？有哪些適合旅遊、來趟小約會的私房景點？曾經就有移工想趁著放假，南下高雄找自己的伴侶度過周末，便向小熊諮詢高鐵、台鐵、客運的優缺點。小熊真的是一位全方位顧問，翻譯是他的職業，而提供移工們像是VIP信用卡的專屬秘書服務，更像是他的志業。因著這份同理心，他讓來到台灣的移工們安心工作，安心生活。
3. 醫療顧問
就小熊觀察，移工最常遇到的問題是身體不舒服。尤其印尼移工習慣忍耐，時常要痛到受不了，才會跟老闆說，像是感冒、肌肉拉傷、痛風，或是腎結石引起的腎臟水腫都曾經遇過。為了讓移工能放心及早就醫，避免延誤導致病情惡化，小熊幾乎是隨時待命，只要移工一通電話，就盡量喬出時間，從掛號、看診，到後續的生活叮嚀，他替移工翻譯的同時，也成為移工的健康管家。讓他印象最深刻一次，莫過於COVID-19篩檢。有次，一位移工身體不舒服，便自己去藥局買快篩試劑，在一輪比手畫腳後，順利買到也驗完。但因為看不懂，打電話給小熊，才知道自己買錯驗孕棒了。
工作不再只是工作
這份工作讓小熊認識了很多好朋友，他認為可能是自己個性喜歡與人親近、樂於助人、重感情。有的移工最後就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一樣，要返回印尼時，小熊還會特別去送機；有的移工則是放假約出來唱歌或是旅遊，也會找小熊一起。不是請小熊幫忙翻譯，而是單純當作朋友一樣一起玩。他認為這種從幫助別人而形成的關係，不只是工作的成就感來源，也符合他想做這份工作的初心。十多年來，工作不再只是工作，翻譯讓他接觸到很多人、很多事，翻譯以至於助人，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。
小熊希望來台的移工朋友，不要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，他強烈建議在工作之餘，能夠找機會環島，深入體驗台灣豐富多元的文化之美。最後，小熊想對移工朋友們說：
「祝福每位勇敢跨海來台求職的移工，儘早能在此美麗的島上完成自己的目標。」
